第十章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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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后来要回到北方去参加高考,临行前在我家门口等了很久。我知道他在下面。但我不下去。那个夜晚风很大。清晨的时候,我跑到他昨晚等过我的大梧桐树下,满地都是枯黄的落叶。我一直都记得那种碎裂般的疼痛。没有眼泪。没有声音。只有疼痛。
  我是突然地想去见林。就在那个罗来见我的夜晚。罗说,他明天要去香港开会。带着他的老婆儿子,大概要半个月。我说,好啊,一家人快乐游香港。深夜的时候,我抚摸罗松弛的皮肤,中年男人的身体有一股腐朽的气息。我想这个男人其实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。我不爱他,一点都不爱他。他不在我的灵魂里面。
  我起来打开电脑,我把Suzanne的CD放进去。她的声音慵懒而厌倦。ICQ的小绿花盛开。我看到林的留言。他说,我知道这种感觉不符合我谨慎的个性,但是我的确想念你。在你消失的七十多个小时里面,觉得自己面目全非。
  我把头仰在椅子背上,听见自己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。
  飞机票是我在路过民航售票处的时候,顺手买下的。距离起飞还有六个小时。什么也没带,双手空空的去了机场。我特意去洗手间照了照镜子。看到那个年轻的女孩真好。我的面具还是甜美纯净。没有人知道我的心,是这样的残缺不全。林不知道我十七岁就和别人同居。不知道我混在酒吧里狂喝烂醉。不知道我赌钱吸毒抽烟打架。他最多知道我喜欢喝一杯冰水才能睡觉,并且渴望每年能有一次在出租车上得到不义之财。
  在飞机上面,我睡着了。我又做梦。熟悉的那个旧梦。在起风的深夜里,看到树下那个男孩的白衬衣。我躲在窗后看他。我很想下去看他,可是我控制着自己。十六岁的时候,我就知道有些付出不会有结局,有些人注定不属于自己。那种温柔的惆怅的心情,那种疼痛。
  到咸阳机场的时候,天气突变。下起大雨,并且寒冷。找到他的住所时,我已经全身湿透。我在楼下叫他的名字。他探出头看的时候,我才发现自己是真正地快乐起来。
  第一个晚上我们做爱了。我想和他做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。林的身体陌生而温暖,是年轻的男人的身体,健康而有活力。真好。我纠缠着他,希望他再来再来,无法停息。
  我对他说,你现在已经无法后悔了,你的贞洁已被我破坏。
  林说,那你就要对我负责,不要抛弃我。他微笑着看我。他说,见到你,我觉得你只是个小女孩,需要照顾的,甜美的。
  早上醒来,他去上班,我在家里给他洗衣服,做饭。然后在阳台上给花浇浇水,或者坐在那里看他的杂志。晚上他回来,一起吃饭,然后去散步。很平静的生活。
  双休日的时候,我们去了华山。站在阳光灿烂的山顶,我看着苍茫的山崖,突然想掉泪。原来我的生命一直是在阴暗中畸形盛开的花朵。世间有这么美好的风景,我却沦落在城市漆黑的夜色里。长空栈道是华山最惊险的一个景点。简陋的小木板拼成万丈悬崖外面的一条窄窄栈道。若一不小心掉下去,尸骨无寻。这可是比蹦极之类的玩意儿刺激多了。没有任何防护,只有一条命在上面和死亡游戏。
  很多人在旁边看热闹。林也在旁边说,留条命回家吧,这种地方太危险。可是我的喜欢混乱刺激的劣根性又开始发作。我说,我要去。
  林试图劝阻我。我说,走走就好。肯定没事。我拉住铁链条准备下去。林看着我,他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。那就一起走。他说。然后又跟上几个人。是一小队的人。
  那种贴在悬崖上的感觉无法言喻。强劲的烈风在山崖之间回旋。天空,死亡,心跳,融合在一起,整个人完全丧失了分量。原来,原来,生命可以是这样脆弱的东西。任何一个小小的瞬间就会有丧失的可能。走过栈道,是一个小小的悬崖的落脚点。那里有一尊小小的刻在岩石上的佛像,到达的人可以签名和写下心里的愿望。我向来是没有愿望的人。我问林,你要不要去签一个。林说,你知道刚才我想的是什么。
  他看着我,他说,我突然明白死亡也无法驱除我对你的深爱。
  His hand is on my back when I step from the sidewalk。 Or when I am walking down these darkened halls……
  七天以后,我回南方。天下着夜雨。出租车一开上熟悉的街道,我的心就开始压抑。车窗玻璃上的雨水一行行地滑落。对那个三十八层上面的房间,我感觉恐惧。一打开门,电话就响了。再次听到林清朗的声音,有恍然若梦的模糊。林说,我想我一定要请求你,请求你来西安生活,做我的妻子。
  这个声音是和山顶的灿烂阳光联系在一起的。有温暖安定的家庭生活,有深爱自己的年轻的男人。我丝毫不怀疑他的真心,他是这个世纪末最淳朴诚恳的一个男人,现在就在我生命里。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任何机会。
  我说,可以吗。
  他说,可以。你过来找份工作,我们在一起。平静地快乐地生活。
  我浑身发冷,雨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地打在脸上。我听到林对我求婚。
  再次回到寂寞的暗无天日的生活,简直难以忍受。可是我控制着自己。我强迫自己去想一些现实的问题。比如林是做软件的,他也许永远都发不了财,而我已经习惯在无聊的下午去逛街,一出手就会用八百多块买瓶香水。林不会想到我的生活是这样毫无节制。我从十七岁开始过罗提供给我的生活。阴暗,奢靡,放纵不羁。我的身上,心上都是腐烂的残痕。
  我的脾气开始暴躁起来。因为对自己的未来无法把握和预感。在深夜的电话里,对林语无伦次。我说,我也许根本就找不到工作。我一直没有出去做过事情。我什么也不会做。我也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。我根本就已经是个废物。
  林鼓励我,但是你是个聪明剔透的女孩,你要相信自己。
  我说,我不了解你。我不相信男人。如果你以后对我不好,我是不是要一无所有地回来?
  林在那端轻轻地叹息,安,不要在伤害你自己的同时再伤害别人了。好不好。
  好不好?好不好?好不好?
  罗回来的时候,我拒绝他碰到我的身体。这么多年了。这是第一次。
  罗似乎有所意识,他说,你有什么决定吗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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