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锦字征鸿(3 / 1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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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锦书怏怏躺下,翻来覆去的胡乱想了好些,一会儿宝楹,一会儿是姨母,混沌混成堆,近寅时才迷迷糊糊睡去。
  第二天睁眼已经到了巳正牌,皇帝早忙他的去了。她撩起纱帐看,外头明晃晃的。屋子邻湖而建,水面的波纹透过檩子折射在屋顶的灰瓦上,冻肉汤样的颤动。
  “主子醒了?”蝈蝈儿领着一干近身侍候的人进来,卷了窗上竹帘,香炉里换塔子,边服侍锦书起身,边道,“万岁爷瞧您睡得香,没让叫醒您。圣驾回宫去了,军机处接着了北地邸报,万岁爷忙,留话儿给您,回宫还是在园子里避暑,随主子娘娘的意。”
  锦书有些发蔫儿,他不在,她自己留在园子里也无趣。要随扈去了,还有些事儿要铺排,清漪园里也得跑一趟,和老祖宗辞个行是该当的。
  “回去吧!”她扶了扶扁方,挑了个喜鹊登枝的钗插上,意兴阑珊地问,“容嫔昨儿搬了?长春宫哪个殿指给她了?”
  蝈蝈儿端了碗药给她,冷笑道:“她自然是住西边儿的,东间上屋有通贵嫔,西边原本安置了一位贵人,碍着她位份高,只好腾出乐志轩,自己搬到耳房住去了。主子还是仔细提防着她吧,听说她身边的嬷嬷和皇太后宫里的掌事儿嬷嬷有交情。这样的人,无事都要搅起三尺浪来,万一存了坏心的在皇太后面前编排您,太后听了她的挑唆寻主子晦气,万岁爷一个赶不上,主子岂不是要吃亏?”
  锦书点点头,“我省得,你让金总管物色个伶俐人放到长春宫去,叫他给我盯紧了,有什么就来知会我。”又哼了声道,“我处处礼让她,她安分也就罢了,倘或要搅和,我也不能纵着她。她是有位份的,上头不发话动她不得,可她身边的爪牙能够随意处置,没牙的老虎再凶又能怎么样!”
  蝈蝈儿捧着巾栉在旁伺候,想了想道:“费那样多的手脚做什么?直接回了万岁爷,出道上谕打发到东北三所去得了。”
  锦书直着嗓子把药灌了下去,一肚子水晃荡,撑得人直打嗝。接了香片茶漱口,这才掖着嘴说:“朝廷正是多事之秋,况且她又没犯什么大过错,万岁爷不问缘由的罚她进冷宫,她老子兄弟面上不好交代。那样对我也不好,像是我这人不能容人似的。宫里女人闲得发慌,正好叫人家说嘴。”
  正说着金迎福进来回话,凤辇已经在门前候着了,几个人草草收拾了就上辇,车轮滚滚直奔紫禁城而去。
  翊坤宫离养心殿并不远,规制比毓庆宫大得多,进户便是一扇“光明盛昌”屏门,台基下有铜凤、铜鹤、铜炉各一对。前朝是钟秀贵妃的住所,梁坊间饰苏式彩画,现今改成了龙凤和玺彩画。门窗也换了花式,万字锦底五福捧寿裙板,万字团寿步步锦支摘窗,宫殿大气里透出婉约旒秀。
  “这是造办处连夜赶治的,万岁爷说了,要在贵主儿回宫前完工,不许惹主子娘娘不自在。”李玉贵迎她进门,没戴顶子,叫太阳晒得眼睛都睁不开,还要赔笑,“咱们主子爷对娘娘真个儿没话说了,奴才还记得前头娘娘不愿意近万岁爷的身,趴在凤彩门上死活不肯挪步儿。嘿嘿……想想那时候真是好笑。”
  锦书莞尔,“谙达快别说这个,那会子小孩儿心性,什么都不懂,叫谙达笑话了。”
  李玉贵一迭摆手,“贵主儿别管奴才叫谙达,奴才万不敢当。主子如今地位不一样了,奴才该当巴结,受主子这一呼,奴才要折十年阳寿呢!”
  锦书持重,也不再说什么,一行人进了明间。屋子是仿着坤宁宫的摆设,正中间设地平宝座,后头架着屏风,宝座两侧各有宫扇。朱红立柱上的描金对联熠熠生辉。
  “主子爷说了,贵主儿在翊坤宫是屈就,凤銮照着先头娘娘的排场来。”金迎福佝偻着腰送她上宝座,笑道,“崔没看走眼,主子娘娘福泽果然厚。前儿奴才送崔出宫门,他心里舍不下主子,叮嘱奴才一定要伺候好主子。还说要把三个徒弟派过来,主子随意儿给安排个差使,好替他在主子身边效力。”
  锦书嗯了一声,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,这原就是顺理成章的。她欠着崔贵祥的情儿,他这会子在太皇太后跟前当差,将来就算升不了十二宫都统太监,晚年必定是老来有依的。他没有更亲近的人,干儿子像撒出去的鹰,自己混得不赖,用不着干爸爸看顾。宫里就剩三个徒弟要安置,她眼下晋了高位,提携一把也合情理。
  “这么的,我三个师哥交给李总管,您给安排几个好差事。”锦书冲李玉贵笑了笑,“我向来不问这些事,自己指派也不得法,就依仗您了。”
  李玉贵诚惶诚恐,插秧似的扎了下去,“主子言重了,奴才给主子分忧是分内的事儿。奴才回去就找大总管查出缺档,我记得造办处少两个采买,内务府里少个秉笔,都是肥得流油的好差。高丛那老不死的九成儿是留给自己徒弟的,奴才说皇贵妃的师哥要顶缺,料他不敢不给。”
  锦书点了点头,“那就劳烦您了,这就办去吧!”
  李玉贵“嗻”的一声领命退了出去。
  金迎福垂手道:“要说崔的三个徒弟带得真是好!个个都是沉稳人,面上不外露,不哼不哈的心里有数,办事踏实靠得住。”
  锦书笑道:“是我干爸爸能耐高,名师出高徒一点没错。我后儿要去给老祖宗请安,您替我置办点东西,我惦记我干爸爸的身子骨,带些补药给他。”
  “是咧!”金迎福打了个千儿,“主子劳顿,先歇会子。宫膳房回头就排膳,严御医在抱厦里候着,等主子用了膳就来请脉。”
  锦书坐直了道:“甭等了,传进来吧!”
  金迎福应个嗻,却行退出去,小跑往延洪殿传钧旨去了。蝈蝈儿伺候着她挪到偏殿里去,放下幔子设起了屏风。严三哥随后进来,身后还跟了两个太医,一溜隔着绡纱帐子趴在地上磕头,“奴才们叩请主子娘娘金安!”
  锦书让起来,严三哥行动愈发谨慎,心头暗道这位今时不同往日,先前只是个嫔,现在一气儿越过次序晋了皇贵妃。自己专职伺候着也水涨船高,脸上很有光。只是位份越高,求子只怕更心切,这毛病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理清爽的。想到这里背上寒毛林立,不由又戚戚然起来。
  左右副手退到一边侍立,一只皓腕从里头伸出来搁在脉枕上,衬着墨绿的枕袱,羊脂玉般的细腻温润。
  严三哥跪在脚踏上,闭着眼睛歪着脑袋,专心致志地把脉,一屋子肃静得连声咳嗽都不闻。
  “奴才有话问主子。”严三哥伏下去,手指抠着砖头缝道,“主子这月行经可是提前了?还有没有痛经的症候?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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